□俞飞鹏
想过刻砚，将自己刻成一山里人。行走板桥，山溪间。住竹篱人家。习惯了山里蝉鸣，山泉叮咚。常年生活山里，而非活跃城市。
想过自己刻砚背影，坐那，木，如木雕一尊。恍一看自己砚，画面出手，还由不得让人怀疑，这人是否刻得来砚。
不想自己的刻砚架势，譬如一些体育运动员的一上场便左一下右一下的抬一下脚踢一下腿，蹦跳着兴奋。一看就是一练家子。便还想，自己刻砚，能如出家门的随意散步走走停停，走哪算哪。能如入超市的逛逛，望望。看到欢喜饼干奶品，果蔬，买了便是。
喜欢一砚的不霸气，逞强，不咄咄逼人。
也喜欢一砚，出手的有意无意，像生活在默片时代。
一日，正刻砚，一阵舒缓的萨克斯飘来，如雨点润入心田，一瞬，好多心事一齐涌上，刻刀便由不得慢了。
上世纪七十年代，婺源老巷。夏日，一巷子的人，似都还在午休。
一麻雀，呼一下来，一下没了踪影。
我一个人，根沿石板地，一块块走。至一交叉巷口，拐过一墙角，直走到一黑漆大门前。门，半是开，一半隐。左，立一牌——婺源砚台厂。
门口有三级石阶。
我站那，站了约十分钟，然后上了石阶。
砚厂，整个是一清代老宅。
入门不远，坐一人。我看这人时，这人也抬头看我。哇，这人，一头银白头发，一脸的神仙气呢。
彼时，这人架一老花镜，正在刻砚。这人，不久后我知道，吴姓，婺源人。出身刻砚世家。祖传有——马蹄样砚(《歙州砚谱》有载)的营造法式。
厂里，另有稀疏几人，有的一边瞌睡，一边锵锵，像敲着砚。一女工，躬着身子，一会加水一会加细沙——正反复磨一四直样坯。一面磨，不时还要眯眼看看。因是四直砚坯，不能磨成一头大一头小。平起搁放，不能七拱八翘，这高那低。
那次，是我初中假期里的第一次上班入砚厂。只是不多久，我便匆匆出来，继续上我的高中。
也就在我出厂不久，我见到的一脸神仙气的那人，也离厂了。
这人，为过来砚厂上班，据说带了三方马蹄样砚来。一方属自己学刻。一方是祖父传与。再一方，说是刻于清代康熙年间。
其时的砚厂厂长，看了那三砚，留下了那人。厂长对他说，过来上班可以，马蹄样砚就不要刻了。
此后，这人在厂里只刻一四直形砚。一天一方，题材是井冈山。
听人说，这人离厂是在夜里，一人悄悄走了。还有说，是被五花大绑绑了。说是这人雕刻井冈山砚期间，说话阴阳怪气。情绪抵触，态度极是不端。最要不得的还在于这人——刻雕井冈山砚同时，私底下刻私砚。这砚，正是厂长不让刻的带有浓厚封建色彩的马蹄样。
此，在当时，是一事态不小事件。
这人说：面好砚，便如面一内外兼修春风拂面高人。
这人还说：刻砚要想着刻，不要抢着刻。不懂规则的刻砚，无异于造次。一砚，平仄，风月，局格气象都好，具种种美妙无数，个中要件，在不墨守成规。
马蹄样砚，素式。一般大小在10公分。形略微椭圆。整个砚面上高下低。砚堂高凸，呈后高前低状。
关于这人以及这人的砚说，零星身世，我都是后来知道的。距离第一次见这人，时间少说过去了五年。这人，他家祖传的马蹄样砚，是什么样子，至今我无缘一见。倒是他刻的井冈山砚，前后我见过几方，手法浅浮，单刀，又都浅刻，一刀刀，都端正认真。
责任编辑：梁芝羽 审核：梁隽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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